徐渭，字文長，別號青藤道士、天池生等等。他在一般人的印象里是一個藝術(shù)天才，一個怪杰；又是一個瘋子，是中國的梵高！
◆成長于艱難困苦中
明正德十六年（1521年），徐渭誕生在一個從貴州病退回紹興老家的小官員家中。因為父親的繼室苗夫人沒有生育能力，前面又有兩個大哥哥同苗夫人心理上有隔閡。苗夫人要爭口氣，便將自己從貴州娘家?guī)淼馁N身丫頭說給老爺做了妾，這才生下徐渭。徐渭叫苗夫人為“母親”,叫生母作“姨”.當徐渭來到人世100天時，他的父親卻不幸撒手人寰。操持家務的重擔，就落在了“母親”苗夫人的身上。苗夫人對徐渭寄托著最大的希望，給予了強烈的愛意，但這種愛又帶著十分的病態(tài)。
徐渭雖然出生“低卑”,卻聰明早慧。他6歲入私學，讀書過目不忘；8歲學作八股文，一天能寫出幾篇小文章，被老師稱贊為神童。10歲那年，因父親死前分留給他的4名奴仆跑掉了，二哥便帶著他去山陰縣衙告狀。縣令劉昺見徐渭在公堂之上大模大樣，對答如流，又得知他就是紹興城出名的神童，順便問道：“小孩童今年幾歲了？現(xiàn)在學什么？”當徐渭回答說學做舉業(yè)文字已兩年，劉縣令便想當場考一考他，要徐渭以《居其所而眾星共之》為題，立即在堂下做文出來，自己則拿起紙狀，一邊閱覽審理。哪知才看了不到20頁，徐渭的時文已寫就，呈了上來。劉昺對徐文的用語措詞非常喜歡，又看到其中的兩股文論十分精辟，還對仗工整，不禁提筆批寫出許多贊語。臨別，劉縣令送了上好的紙筆，作為對徐渭的嘉勉。后當徐渭寫出《雪詞》賦，而轟動紹興城時，他才年滿13歲。
也就在這一年，徐渭的大哥在外經(jīng)商失敗虧了老本，還欠下許多債務，無錢寄回家中。苗夫人只得靠四處借債以維持全家生活，不久后因生計無法維持，便狠心賣奴，最后連徐渭的生母也給賣了。
在徐渭成長的過程中，伴隨著非同尋常的困苦。身邊親人的先后離去，讓他形同一管孤竹，凄涼地苦撐于大地。15歲，“母親”苗夫人病故；20歲，二哥徐潞死在貴州異鄉(xiāng)；25歲，大哥徐淮病死；26歲，妻子潘氏染上肺癆病死，留下不滿2歲的長子徐枚。而因大哥的病故，當?shù)睾兰澝弦孕旎辞废戮揞~債款之名，強行霸占了他紹興老家的祖屋。
徐渭17歲參加“童子試”科考不中，一直考到41歲，前后共計參加了7次科考，只有兩次進入復試，但均以敗北而終。
公元1543年，徐渭在鄉(xiāng)試中失敗后，憤而暫休應舉學業(yè)，全身心地投入到與紹興文人談經(jīng)論道的交游之中。這其中有他的表兄弟、詩人蕭勉，族姊夫、官員兼詩人沈煉，他的老師、哲學家錢楩，書法家兼詩人楊珂，對他后來從事繪畫產(chǎn)生重要影響的畫家陳鶴，官員兼詩人柳文，進士兼詩人諸大綬等。這些文人們經(jīng)常聚會于紹興城的私人府邸，或是酒樓畫舫。要么高談闊論于時事，要么搖頭晃腦而聯(lián)詩；或者縱筆疾書，潑墨丹青。從而掀起了紹興城里的文化風潮，一時被人們譽稱為“越中十子”.
紹興離哲學家兼教育家王守仁的家鄉(xiāng)不遠，所以陽明之學也風行于浙東一帶。徐渭的表兄王畿和族姊夫沈煉均為王學的忠實信徒。受他們的影響，徐渭也師從王畿和季本先生認真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陽明心學，正是這一經(jīng)歷，深深地影響了徐渭一生的立身行事。
過后的幾年中，徐渭曾到杭州拜會過別號“青門山人”的知名畫師沈仕老先生，并向他請教畫技。徐渭自己也開始摸索潑墨大寫意的花卉畫法，雖然算不上成熟，但已表現(xiàn)出驚人的創(chuàng)意，一反當時“形肖而無神”的世俗傳統(tǒng)。可以說，那時的徐渭，已具備成長為一名大藝術(shù)家的相關(guān)條件，只需他努力并堅持不懈。可是徐渭并沒有這么看，他給出的自畫像卻是：“九流渭也落何流？戴發(fā)星星一比丘。”他把自己比喻成一個屬于九流的留著頭發(fā)的和尚。
◆自由出入總督府的怪客
徐渭一生，是沒有正式進入仕途的。唯一的一次是他37歲之后，受邀到胡宗憲的總督府里做書記員（秘書），但并沒有授予任何官職，屬于總督“雇養(yǎng)”的門客之一。胡宗憲是一個投筆從戎，能打仗、善權(quán)謀的將軍，更是位揮霍無度、好壞兼?zhèn)涞膬擅嫒恕Ｋ偪癜徒Y(jié)趙文華、嚴嵩等朝中權(quán)臣，以他們作靠山，成了嚴嵩勢力圈里竊權(quán)罔利的幫兇；但他又能夠用妙計誘殺勾結(jié)倭匪作亂的海上大寇王直、徐海等，給歹人以沉重的打擊。
胡宗憲手下缺少寫文章的高手，聽說徐渭先生甚是了得，便誠聘他來自己幕府里擔任書記（秘書）。當時胡宗憲位高權(quán)重，整個幕府上下顯得十分威嚴，而胡總督又對其下屬管束得極為嚴厲。那些將吏們參見他時都要跪著講話，匍匐前行，不敢抬頭。但是徐渭卻經(jīng)常身穿麻布長衫，頭戴黑頭巾，昂首闊步地出入總督府，并毫無顧忌地與胡宗憲縱論天下大事。徐渭的這種風格，反而使胡宗憲大為欣賞，感覺這才是名人高士能夠表現(xiàn)出的舉止。徐渭也確實出過一些打擊倭寇的好主意，可見他并非紙上談兵的書生。
有時候幕府里有急件需要徐渭操刀辦理，卻又上下找不著他，于是派人上街到各處尋覓，結(jié)果見徐渭正在酒肆里同幾名當?shù)氐哪昵嗳撕ň瓶耧嫞呀?jīng)喝得老高了，哪還能辦什么事！胡總督聽說后，以“名士當如斯”而一笑了之。蕭山大捷那次，胡宗憲令取倭寇賊心下酒，又對著20多顆匪首的頭顱每個面前喝一大杯，左右人等皆驚恐失色，唯徐渭笑談自若，把酒助興。
明嘉靖四十一年，嚴嵩被削職為民，其子嚴世蕃因貪贓枉法遭收監(jiān)、抄家、被誅。胡宗憲也以嚴嵩死黨遭捕入獄，雖嘉靖帝念他剿倭有功將他釋放看管，但后又受牽連而死于獄中。此時的徐渭經(jīng)受著各種巨大的壓力。胡宗憲寄給嚴嵩父子的許多肉麻信件，大多出自他之手。自胡宗憲倒臺后，其幕府隨之解散，徐渭從此失去了靠山和經(jīng)濟來源，還要面對周圍人們的白眼、嘲諷，以及對他操刀捉筆為胡宗憲諂媚嚴嵩父子的猜疑和議論。徐渭畫出了一些造詣相當高的潑墨花卉作品，想換點生活費，但是沒有人愿意找他購買。他在當時畫的《雪竹圖》里，以風雪中挺立的竹枝，象征性地表露了自己在人世中所歷經(jīng)的各種凄風苦雨，并題詩道：“獨有一般差似我，積雪千丈恨難消。”
后來有胡宗憲幕府的人士被收監(jiān)治罪，徐渭在恐懼大禍隨時將臨、性命朝不保夕的重壓下徹底崩潰了。他想用自殺來結(jié)束自己的生命，不用別人動手，免得遭受許多意想不到的屈辱。于是他寫好了《自撰墓志銘》，算是對自己身后的交待。他的精神越來越恍惚，開始拿起斧子猛擊自己頭部，使頭骨破裂，血流滿面；后又拔下墻上的鐵釘直撞入耳中，還將自己的腎囊砸碎……
徐渭采取的自殺方式，實在是古怪而又殘忍。這只能由兩種情況作出判斷，一是當時徐渭還沒有意識到以沉湖了斷的方法更簡單，二是徐渭確實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。當這精神病發(fā)展到使他窮兇極惡時，他便由自殘轉(zhuǎn)向了傷人，竟然懷疑到繼任妻子張氏有外遇而將她失手打死，自己也就付出了打入死牢待斬的代價。
◆大獄里蛻化成的精靈
徐渭從此開始了另外一種新的生活。從他成為死囚起，到經(jīng)過親朋好友的奔走營救改為終生監(jiān)禁并解除戴了4年的枷鎖，最后在萬歷元年（1573年）的大赦中重獲自由為止，前后計7年的牢獄生涯，其間所經(jīng)受的苦難是難以想象的。進到死牢后，徐渭也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下場：不是因病餓而死在獄中，就是等著砍頭。
將身來在此間，他似乎有了徹悟人世與生死的感覺。人命本來就細如游絲，還朝不保夕，至于那些權(quán)勢富貴也不過是煙云瞬間罷了！他雖然也曾醉心于禪道，但卻收止于佛家寄托來世的平安幸福論。徐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代表魏晉風骨的名士嵇康。其臨當就命，索琴而彈，以一曲《廣陵散》使身雖亡而清音永存，那是何等卓越的人格！于是，戴著枷鎖的徐渭思索著立于不朽的追求。
因大哥徐淮是在修道中服食丹藥而亡的，徐渭便決心要以自己這么些年來對道家學術(shù)的鉆研體會，以及修煉內(nèi)丹術(shù)的切身經(jīng)驗，來給被稱為“丹經(jīng)之王”的《周易參同契》重新作注，發(fā)表自己的真知灼見。由于手腳不方便，他就一邊打腹稿，一邊認真修煉內(nèi)丹。所謂內(nèi)丹又叫“還丹”,是說把身體當爐用，把體內(nèi)的所謂“元精”和“元神”引為藥，再以“元氣”在“爐”里烹煉后聚合結(jié)成內(nèi)丹，此大可強身健體，并延年益壽。從徐渭自殘竟不死，后來又曾有十多年不食五谷而以蔬菜喝水養(yǎng)命，卻照樣體格健碩來看，內(nèi)丹是有奇效妙用的。
在徐渭改死刑為終生監(jiān)禁，同時解除了身上的和“心上的”沉重枷鎖后，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了許多。對《周易參同契》的注釋不到半月即完成了，緊接著又開始練習書法。一天午后，獄卒到徐渭的監(jiān)倉外巡視，看見他赤身弓背伏在地上，拿著一枝筆全神貫注地在比劃，動作異常古怪。獄卒在驚詫中感到將會有大事發(fā)生，就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住他。只見徐渭的全身隨著筆意運動，時而舒緩時而緊張，屏息片刻后又突然狂叫一聲，做出如野馬狂奔的姿態(tài)，背上的肌肉起伏顫抖，汗似雨下。獄卒認定這是徐渭的精神病又發(fā)作了，趕緊上前打開牢門將他拉了起來。當一幅完美的狂草書法作品驚現(xiàn)于兩人腳下時，徐渭便得意忘形地怪聲狂笑起來！
徐渭崇尚書法的骨力和雄放氣勢，精于對筆墨技法的掌握控制。袁宏道在《徐文長傳》里對他的書法稱是“確如八法之散圣，字林之俠客”,形象而中肯地道出徐渭不拘常規(guī)、放縱恣意的狂放風格。更為可貴的是，徐渭體悟出以書入畫的妙境來了，認準中國畫是書寫出來的。徐渭對書法藝術(shù)的體會在于，一是書寫中運筆的重要性；二是論書法首在神韻，骨力是其根基；三是強調(diào)書法的風格貴在天成，書法也同繪畫一樣高妙于其中的寫意性。
◆與權(quán)貴和世俗傳統(tǒng)分道揚鑣
公元1572年的除夕，是徐渭在同鄉(xiāng)好友張?zhí)鞆透缸拥热说娜I救下假釋出獄的好日子。不過，怪人有怪的章法，當張?zhí)鞆秃蛥蔷伴L來接徐渭出去時，他卻反而是一臉的不高興。主要的理由是他的內(nèi)丹已經(jīng)修煉得很好了，這出了獄以后丹氣將泄，此萬萬不可！
劫后重生的徐渭，心境改造得比過去平和了許多。他在朋友們的幫助下，租了一間不大不小的房子，自命名為“梅花館”,并風趣地題聯(lián)道：“無求不著看人面，有酒可以留客談。”許多過去的文友和一些慕名拜師的青年人來到了“梅花館”,徐渭整天與他們一起論詩作畫，欣賞戲文，切磋技藝。他在贈送給朋友的一副對聯(lián)里寫道：“世間無一事不可求，無一事不可舍，閑打混也是快樂；人情有萬樣當如此，有萬樣當如彼，要稱心便難灑脫。”
值得肯定的是，那種自尊自重的做人骨氣，也是徐渭平生難以舍棄的。相反越老越窮，他倒越是傲骨錚錚。張?zhí)鞆偷膬鹤訌堅頌闋I救徐渭出獄，在京城上面也出了不少力，算是徐渭的救命恩人。此時張元忭任職于翰林院編修，寫信請徐渭到京城家里來，幫忙處理一些文字上的事務。徐渭也拖著病體來到北京，但他并不是住在張元忭的家中，而是靠近租房住下。有事兒就往張家去，沒事兒則留在屋子里繪畫寫字，為的是想保持自己“平民”身份的尊嚴和自由。
久而久之，身為“京官”的張元忭感到，徐渭大叔言語行為上對自己不夠尊重，也不跟門衛(wèi)打招呼就隨意出入張府，還經(jīng)常酗酒后“上班”,便提醒徐渭要注意遵循一點“禮法”.徐渭一聽這視同訓斥的話，感覺太傷自尊心了，昂頭朝張元忭大喝道：“我徐渭用不著別人拿什么禮法限制，只求活得舒心自在。你父子倆對我有恩，這沒錯。可不能因這事兒逼我做你的家奴。當初我殺了人，按《大明律》當斬，此不過一刀之痛；可如今按你的‘張律令',反而要將我凌遲處死不成？”
徐渭發(fā)完這一番火，摔門徑直離去。沒過兩天，以致舊病復發(fā)，飯也咽不下了。他的眼前時常幻現(xiàn)出大黃蛇、綠蜘蛛等怪異現(xiàn)象，并也自認為是真實的，還特意詳盡地記敘在書里。大兒子徐枚趕緊將他接回紹興老家，是年徐渭62歲。
為了生計，徐渭手不停筆地繪畫寫字以出賣。但晚年的他變得特別厭惡權(quán)貴與富商。一些精品之作，富貴之人根本求之不得，反而平民百姓可用魚蝦酒菜等換取。徐渭曾也風趣地自嘲是“數(shù)點梅花換米翁”.時人對此有過生動地描述，是講徐渭所賣出的書畫作品夠飯錢即可，而不再多收。他對富貴之人的吃請一概不去，而當平民百姓的朋友或鄰居邀飲酒，則是不醉不歸的。
有時徐渭還不請自到平民家中，如鷗鳥睡在茶幾上，小豬仔般吃東西，若大聲直呼其名，他便酒喝得更加痛快，顯得格外天真灑脫。遇到徐渭高興時，即便是調(diào)皮小孩或窮歌女，也無論是屠夫或菜販子，若帶上一盆豬血牛雜，或者一提田螺蝦蟹，到他家里去敲門做飯，然后對他叫拍要挾，則可要詩得詩，要文得文，要字得字。從上可以了解到晚年徐渭可愛的平民性格，及其給人狂怪剛直的印象。
據(jù)陶望齡等人記載說，當時有許多本地的達官貴人想拜見一下徐渭竟然不能。一次，有位慕名遠來的縣官乘虛而入，推門欲進，被徐渭擋在門邊上并大叫道：“徐某不在！”其實，以徐渭的才華與名氣，只須稍微應酬一下官場里的那些仰慕者，便可得到許多好處和關(guān)照，不至于潦倒成要挨餓受凍，還將自己收藏多年的古董一一拿出來變賣糊口。但是，如此這般就不是徐渭了，也就沒有潑墨大寫意畫派立于世界藝術(shù)之林了。
正是因為他有了這些人世的坎坷磨難，沉淀在他心中而不可滅失的傲岸之氣，這種英雄失路、但又托足天門的極度的悲痛，才促使他的畫風忽然上升到一個相當高的層次，而顯得格外地不同凡響。此種并非“描典摹古”、矯揉造作的畫風，深深影響了其后數(shù)百年間的寫意派畫家。諸如八大山人、石濤、揚州八怪等，無不從他那前無古人的畫風中，汲取藝術(shù)養(yǎng)料。
徐渭的晚年，是精品疊出的收獲季節(jié)。這其中有《墨花圖卷》、《薔薇芭蕉梅花圖》、《花卉雜畫卷》、《潑墨十二段卷》等等。他的晚年畫作，酣筆放縱，盡情地發(fā)揮著寫意技法，彰顯出水墨淋漓的審美效果。畫壇后輩稱他的畫是減筆大寫意，即是對他精煉筆法的客觀評價。徐渭將潑墨畫技取名為“涂抹”,以大筆蘸水墨直接畫出，再補以一些線條飄逸的雙勾，使整個畫面有著雄渾的氣勢又不乏神韻。他對于墨與水的控制和利用，已經(jīng)達到了前無古人、后開新風的地步。他耗盡畢生精力自創(chuàng)出了“蘸墨法”、“積墨法”、“破墨法”、“接墨法”等，為中國畫藝術(shù)的發(fā)展創(chuàng)新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。
徐渭的晚年畫作，無不表現(xiàn)著他的叛逆性格和超凡脫俗的情懷。如他把芭蕉和梅花畫在一起，以蕉青梅白抒發(fā)心懷。他并題詩道：
芭蕉雪中盡，那得配梅花？
吾取青和白，霜毫染素麻。
如他以逸筆疏瀉而出的墨蘭，是他清雅情致的綻放，并題詩曰：
蘭亭舊種越王蘭，碧浪紅消天下傳。
近日野香成秉束，一藍不值五文錢。
徐渭還在他的《松聲琴韻圖》里，故意將那超然高士手里彈奏的七弦琴畫成倒置的，絕妙地寓意出他的反叛精神！
因為舊病經(jīng)常復發(fā)，以及貧困，又厭惡世上富貴之流的虛偽庸俗，徐渭索性閉門不出了。他想要徹底告別世俗傳統(tǒng)，走上“離經(jīng)叛道”之路。他自稱為“道人”,要修煉內(nèi)丹，“閉關(guān)辟谷”,只吃青菜與喝水。這一煉就是10年，只有筆墨紙硯和清水陪伴著他。
歷史的使命在他堅忍不拔的追求下得到了完成，閻王爺差遣的小鬼如約而至。對于已經(jīng)73歲的徐渭似有預感，他顫顫巍巍地從床上爬起，用最后一點墨汁寫下相當于自畫像的對聯(lián)：
樂難頓斷，得樂時零碎樂些。
苦無盡頭，到苦處休言苦極。
徐渭臨死，伴有一張小破床，上面鋪著薄薄的稻草，除此以外則是他傳說屬于得道高僧才具有的金黃色的軀體。西方人認為，天才最大的不幸，莫過于生錯了時代。但明代文學家袁宏道倒是這樣看的：
“古今文人所經(jīng)歷的牢騷困苦，還未有像先生這樣的。……先生詩文崛起，一掃近代蕪穢之習。百世之下，當自有定論，有什么理由說他生錯了時代呢？”
“幾間東倒西歪屋，一個南腔北調(diào)人。”這是徐渭的自嘲。既然是住在“東倒西歪屋”里，就不可能按照專制時代的要求而同曲同調(diào)；既然成“南腔北調(diào)”之人，當不能為世俗所容，便注定了他怪狂一生、落魄而死的命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