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蘭州碑林的影壁上，刻著胡纘宗書寫的“海不揚波”四個大字。在碑林的西廊里，還刻著四條胡纘宗書寫的自作《早朝詩》：
一
九天星逐曉云開，五夜花迎紫氣來。宸極飛龍啟閶闔，蕭韶舞鳳坐蓬萊。夜冠八百鹓猶序，辭賦三千錦欲裁。好向中天作霖雨，周宣今日正求才。
二
六街銀燭引千官，禁閣銅龍漏未殘。風(fēng)動袞旒分日月，云開宮殿拜衣冠。羽林門下偏承露，韶舞空中欲和鸞。天子萬年自端拱，水丞環(huán)佩亦珊珊。
三
千官待漏立庭槐，萬戶流香襲院梅。樓外曉鐘天地轉(zhuǎn)，殿中寶扇斗星開。衣冠拜舞簫韶合，鸞鳳飛揚日影來。朝罷翩然下薇省，東華春色映蓬萊。
四
日傍扶桑晴欲動，春從太液暖初浮。六龍飛旆云中出，五鳳鳴鐘漢外流。御座天開睹堯舜，彤庭星列拜伊周。相如擬獻長揚賦，只恐黃門漫爾留。
胡纘宗生于１４８０年，卒于１５６０年，享年８１歲，字孝思，一字世甫，號可泉，又號鳥鼠山人，明代鞏昌府秦州秦安縣（今甘肅天水市秦安縣）人。正德三年（１５０８年）進士。歷任翰林院檢討、嘉定州判官、潼川州知州、安慶府知府、蘇州府知府，山東、浙江、山西布政使司左參政，河南左布政使，山東、河南巡撫、右副都御史，為政“廉潔辨治，名與況鐘頡頏”。
胡纘宗一生著述甚豐，著有《鳥鼠山人集》、《擬涯翁擬古樂府》、《擬漢樂府》、《愿學(xué)編》、《近取錄》、《安慶府志》、《蘇州府志》、《鞏昌府志》、《秦安志》，輯有《秦漢文》、《雍音》、《唐雅》，均已刊行。還著有《儀禮集注》、《春秋集傳》、《讀子錄》，輯有《漢音》、《魏音》等書，凡幾十部。這些著作，都是研究古代社會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不可多得的文史資料。
胡纘宗在詩歌創(chuàng)作方面，致力于揭露和諷刺封建統(tǒng)治者的丑惡嘴臉。如《擬古雜詩》第三首：“驚喜君王至，西華夜啟扉。后車三十乘，載得美人歸。”史載，明武宗經(jīng)常離開北京東游西逛，搶奪民女，荒淫無恥。正德十三年（１５１８年）九月，武宗到大同，“時車駕所至，近侍多先掠良家女子以充幸御，至數(shù)十車，在道日有死者。”足見胡纘宗這首詩所寫的是事實。朱彝尊《靜志居詩話》評論說：“鳥鼠山人是詩直書其事，亦取禍之萌也。”情況確是這樣。他因詩“穆王八駿空飛電，湘竹英皇淚不磨”，遭人誹謗，被明世宗逮捕入獄，打四十大棍，削籍為民。
胡纘宗在文學(xué)主張上，和李夢陽相同，主張“文必秦漢，詩必盛唐”，提出文學(xué)秦漢，詩學(xué)盛唐。他的本意在取法乎上，無可非議，但由于強調(diào)過分，形成了擬古的風(fēng)氣，對文學(xué)的發(fā)展起了消極作用。
胡纘宗的書法在當(dāng)時很有影響。其楷書根植于顏體，繼承了顏書用筆和結(jié)體的傳統(tǒng)，深入《麻姑仙壇記》、《顏勤禮碑》、《顏家廟碑》等碑帖，長期鉆研，刻苦習(xí)練。用筆深雄有力，行筆自然流暢，深得顏體書法雄強厚重、寬博茂密的藝術(shù)精髓。時人褒為“超顏三分”，可見其功力之深厚。
我第一次見到胡纘宗的字，是山東曲阜孔廟門前的第一道石牌坊，上面刻著胡纘宗任山東巡撫時所題“金聲玉振”四個大字，內(nèi)容當(dāng)然是歌頌孔夫子的。據(jù)說此牌坊是胡纘宗自己捐錢所修。
第二次是在天水伏羲廟，看到胡纘宗寫的“與天地準”的匾額。原匾佚失，是新做的。
第三次是１９９９年到秦安，看到縣博物館存有胡纘宗寫的“般若”木匾。
第四次是在甘肅日報社梁軍家里，看到胡纘宗的《早朝詩》拓片。梁軍和我同齡，是多年的朋友，他有才華，文筆好，以一篇《教人立盡葵花影》遭受多年委屈，工格律詩和書法，頗有成就。當(dāng)時，他還拿出謝稚柳的一件書法作品，內(nèi)容是他的《水調(diào)歌頭·扁都口》的前半闕：“勝跡傳千古，山口險名揚。祁連橫亙?nèi)f里，六月雪茫茫。日出銀光閃閃，暗靄朔風(fēng)似箭，聲卷遠沙黃。恰應(yīng)岑參語：‘曾斷幾人腸？’”謝稚柳先生已去世，欲尋他的詠隴書作，很不容易，正好梁軍有此一幅，何其幸哉！我和他一起到省建筑設(shè)計院復(fù)印了這些資料。現(xiàn)在都已刻石，立在碑林東西廊。
傳說胡纘宗老年時，為給子孫后代留下他的墨寶，曾親自書刻了許多木板，由胡氏家族代代相傳，直到１９４９年以后，才遭到損壞。現(xiàn)在僥幸存下來的，就只有這首《早朝詩》了。我曾電話問胡家后代、現(xiàn)任秦安縣水利局局長胡全福，他講：“《鳥鼠山人集》４０本，全部木刻，字有核桃大，放在祠堂和書房院，清朝、民國時還全在，解放以后陸續(xù)損壞了。現(xiàn)在，《鳥鼠山人集》的石印本，４０本，只缺了一本，還存有３９本。《早朝詩》刻在兩塊木板上，雙面刻，還在。這些東西，都由我堂爸保管。《早朝詩》，當(dāng)?shù)匾灿腥朔獭?rdquo;
后來，看到比較多的胡纘宗的書作，是１９９９年４月間，盧璽凱、張樹華從山東、江蘇等地拓來的拓片。在江蘇鎮(zhèn)江市焦山公園的定慧寺，他們找到了胡纘宗寫的“海不揚波”四個字，刻在寺院的影壁上，題款是“天水胡纘宗書”。他們找到有關(guān)部門，希望能得到幫助，拓一張拓片，但有關(guān)部門的同志說，定慧寺的主持是曙光大師，是當(dāng)代著名的佛學(xué)家、書法家，聲望很高，是不好輕易去說的。無奈，他們只好硬著頭皮去直接找曙光大師。待他們講明來意，曙光大師倒十分爽快，說如果不是商業(yè)行為，可以拓一張帶回去，但只能拓一張。于是，他們擠過擁擠的人流，在曙光大師的學(xué)生、現(xiàn)代書法研究所所長、南京東方大學(xué)教授文備的陪同下，忙活了近兩個小時，才拓到了一張拓片。拓片長１７０公分，寬８０公分，字高５５公分，寬３６公分。以后才知道，曙光大師是天水人，他可能念及家鄉(xiāng)要建設(shè)碑林，要翻刻“海不揚波”，才允許去拓。
以后，我在我的老上司、原甘肅省委書記李子奇家里，看到中國書協(xié)副主席劉炳森寫給他的一條橫披，就是這四個字，可見其影響之大。
在山東曲阜，他們看到了胡纘宗寫的牌坊：
嘉靖十七年吉
金聲玉振
都察院右副御史天水胡纘宗立并書
因為碑坊太高，游人又多，不好拓，拍了照片資料。
在濟南，他們拓到了趵突泉的拓片：
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天水胡纘宗書 趵突泉 嘉靖十有六年端日濟南府知府成寧司馬奉立
拓片長１５７公分，寬６５公分。
在蘇州，他們拓到了“千人坐”的拓片，是胡纘宗任蘇州知府時所題。傳說吳王夫差修建陵墓時，為了保密，把修墓的一千民工埋于墓中，故稱“千人坐”；還有個傳說，佛家在此講經(jīng)時，有一千多弟子聽講，遂稱“千人坐”。
這里，我要大書特書，唐寅的墓碑是胡纘宗書寫的。這個線索，是張尚瀛提供的，龔喜平在西北師范大學(xué)圖書館查出來的。唐寅（１４７０—１５２３），字伯虎，號六如居士，自稱“江南第一風(fēng)流才子”，江蘇吳縣人。他在２９歲時，鄉(xiāng)試得了第一，故人稱唐解元。一部《唐伯虎點秋香》的電影，在全國放映，遂使婦孺皆知。唐寅去世時，胡纘宗正在蘇州任知府，因此唐寅的墓碑為胡纘宗書。這件事，在《六如居士全集》里有記載。清嘉慶６年（１８０１年），唐仲冕刊印了《六如居士全集》，署名“吳唐寅伯虎著，長沙族裔仲冕陶山編”。唐仲冕在《重刊六如居士集序》中講：“其墳?zāi)梗辉谔一▔]，一在橫塘桃花塢，有明胡太守纘宗碑。橫塘載在方志，今并修之。予以同族來宰是邑，既修其墓，刻其遺集，欲求其后裔不可得。”
據(jù)蘇州學(xué)者江澄波核實：明人胡纘宗所書唐寅墓碑，在清初發(fā)現(xiàn)后，因歷時較久早已不存。清嘉慶時，蘇州知府唐仲冕曾經(jīng)重修。至１９４９年以前，橫塘之唐氏祖墓已荒蕪不堪。現(xiàn)在的唐寅墓，是近年約略重修的。拓片也很難找到。
為紀念胡纘宗這位明代的甘肅文學(xué)家、書法家，刻其詩文書法于蘭州碑林，好多同志付出了辛勤的勞動，我從內(nèi)心里非常感激。讓胡纘宗的詩文書法見于金城，傳之后世，我想其意義應(yīng)該是深遠的。
(責(zé)任編輯：鑫報)
